学会在不确定的世界里决策

学会在不确定的世界里决策

真正的问题是,我们必须在不确定的世界里做出决策。


“我们生活的世界越来越不确定”,这是《黑天鹅》的作者塔勒布的结论。对此,他自己也非常沮丧:“我越思考我的课题,就看到越多的证据表明,我们头脑中的世界与实际的世界实在是不一样。每天早上,世界在我眼里都变得比前一天更加随机,人类都比前一天受到更大的愚弄,这实在令人难以忍受”。


我们生活的世界的确越来越不确定了。也就是几年前,某些经济学们家担忧的是我们外债的水平和结构可能带来的风险,一些行业管理者和企业家关注的是进入WTO之后,跨国公司和国外产品会对国内企业产生不可逆转的冲击;但似乎是一夜之间,我们突然发现我们成了全球主流经济最大的债权人,“中国制造”也成了我们自豪的理由和他人恐惧的原因。


1月20日,是美国新当选的总统奥巴马宣誓就职的日子。八年之前,也是这个时候。乔治·W·布什登基。在那个时点,对于这位新上任的美国总统来说,世界似乎一切太平——美国是全球唯一的超级大国,没有任何国家或个人有能力挑战他的权威;互联网泡沫虽然引起了资本市场的大幅下滑,但是格林斯潘这位美联储的三朝元老坚持认为“美国生产力水平正处于历史上最好的时期”,美国政府当年还有1000多亿美元的财政收入盈余。


布什当政的八年已经成为历史,奥巴马这匹“从黑天鹅事件(极小概率事件)杀出的黑马”,从布什手中接过的可能是美国历史上“最烂的摊子”,面临着可能最艰巨的决策:这个国家的军队在两个国家进行着两场战争,都以“反恐”为目标,也都制造了更多的恐怖袭击,是收手还是继续?2008年美国有超过两百万人失业,创下了大萧条以来的记录,八千亿美元的经济救援计划究竟能不能解决问题?美国三大汽车公司都要宣告破产,这既是“日本制造”的无比的耐心的成就,也是美国工业能力持续下降的象征,政府究竟是否应该对他们施以“临终关怀”。这个单子可以一直列下去,但有一点毫无疑问,奥巴马必须在不长的时间内做出决策。


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


不确定的世界,没人躲得了


回到我们自己,也还是这样。最简单、也是最大的难题是怎么管自己的钱。专家们都说,全球的金融危机对中国金融市场没有造成很大影响。但是,对于大多数个人来说好像不是这么回事。买股票吧,市场在全球经济危机蔓延之前就已经跌掉了一大半,实在看不出来今后12个月里它究竟会去哪里。买房子吧,房价的分析实在不着调,有的说就要涨了——很多人拿着钱要冲进去了;有的说还会跌——买房投资的人已经扛不住了。也许,最好的办法是花钱。对这种情况,《黑天鹅》的作者塔勒布的建议是:关注小概率事件,在思想上避免从众。但是,有谁知道大家都在想什么呢?



《第五项修炼》的作者彼得·圣吉先生去年出版了一部新作《必要的革命》,书的第一章就讨论了工业社会的发展给人类带来的一个巨大的生存悖论。一方面,两百多年以来的工业革命使人类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另一方面,工业社会也使我们发展到威胁我们赖以生存的根本基础——水和空气。


更重要的是,科学的发展和工业文明的成就常常会使我们每个人忘记了我们仍然生活在一个不确定的世界里。在科学与工业改变人类生活之前,我们对于不确定只有敬畏。即便是大智慧如孔子也要“敬鬼神”。于是我们就有土地庙、河神庙、山神庙,我们求神问卜,就是希望能够以我们的虔诚,去影响未来的不确定性;让灾难永远远去,让好运天天来临。工业与科学文明让我们开始理解我们周围的自然,也让我们有能力为自己创造一个由机械、电子和信息组成的新的世界。我们似乎感到在这个以我们为中心的世界里,我们一切都可以决定、什么都可以“搞掂”。


但是,当我们真正面对明天的时候,不确定性就逐渐显现出了它的身影,也开始施加它的影响。与五百年前的农民相比,我们失去了敬畏,但同样的困惑和迷茫。我们往往还会期望世界上大量存在的专家帮助我们摆脱不确定性的控制;但真正的、硬邦邦的结果表明,专家帮不上我们的忙。我们克服不确定性的控制、把握自己的方式是用对未来的预测决定今天的行动,但我们对未来的预测的基础是对过去的总结。其中更为复杂、微妙的关系是:我们对过去的解释往往会受到我们对未来的预期的影响。人们常说,所有历史都是当代的历史,指的是所有的历史只是人们以当下的角度对过去的诠释。也许,我们应该说所有的历史都是未来的历史,因为我们对过去的解释也是我们对未来的解读。


在《公司的概念》中德鲁克说:“现代工业技术需要一种用大型的工商业组织形式来运行——采用大型的、一体化和大规模生产方式的工厂”。人类的工业化发展的重要成果是大型组织,我们日常见到的企业、学校、政府、军队等等都是这样的组织。经济学家用的市场经济模型试图解释社会中个人与个人、组织与个人、组织与组织的关系,似乎“看不见的手”就可以让个人与个人、组织与个人、组织与组织之间形成稳定的关系。但是,我们真正的感受是什么呢?人类组织的不确定性应该是我们面对的最大的不确定性。否则,两个由“理性的人”组成的国家为什么会有战争?三家创造了汽车工业的公司为什么会破产?一个国家的房贷如何演变成了全球的、全面的经济危机?
在不确定的世界里决策,也没人躲得了。真正的问题是,我们必须在不确定的世界里做出决策。


几年前,陕西老家的农民开始种苹果,也得到了一些收益。但是去年,苹果大丰收,“果贱伤农”,农民们一气之下就把苹果树砍了。这个行动执行了一个简单的决策:不种苹果了。而这个决策则来自于一个对未来的期望:苹果的价格还会下降。这个决策还代表了一个基于“机会成本”的价值判断,既然种苹果无论怎么做都不挣钱,还不如砍树卖木头、再干别的——时间、土地和其它投入也许还可以换回更高的收入。


我们不是常常要面对这样的决策吗?如果我们是在炒股票,我们就天天要面对这样的决策;如果我们买房子,我们也许会为自己的“高明”高兴一阵子,也可能为自己的“愚蠢”懊悔几年。GE在美国次贷危机发生之初,居然出手买了一家次贷公司,随着次贷危机加深,GE在现金流上的压力也逐渐显现。为了改善现金流,伊梅尔特宣布公开出售GE的白色家电业务。这与陕西农民砍树相比,在执行、决策和价值判断上有很大的差别吗?但是,我们似乎还是不能说,砍树的农民就是中国最好的资产管理者中的一群;而伊梅尔特就是个比韦尔奇愚蠢得多的老总。我们难道不是总能看到这样的故事:企业领导人抱着亏本的买卖,迟迟不愿意做“割肉”的决定。他们其实已经做了一个“事实上”的决定,也是基于对不确定性的判断:未来这个买卖的价值会比现在高,至少卖价会比现在好。


塔勒布对小概率事件代表的巨大的不确定性有深入研究,而他对“黑天鹅”现象的兴趣来自于年轻时对于不同职业的观察。他发现,有一类职业的收入是遵从“平均概率分配”的,比如厨师、牙医、会计师、汽车修理工等等。在这些行业,即便是收入很高的人与收入较低的人相比,差别也不是很大。相形之下,畅销书作者、风险投资人、银行管理者、技术创新者之类则是另一个群体。在这些行当里,赢家通吃,收入是按照与时间无关的“极端概率”分配的。塔勒布根据这个观察进入了金融行业,从此就开始与小概率事件打交道,也形成了他的聚焦“小概率事件”的人生态度。但是,世界很大。我们对人生的选择还有很多除了收入之外的因素。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无法一起向塔勒布学习,都去以“玩小概率事件”为生。


决策的结果是对资源的不可逆转的配置:苹果树砍了就无法原样再生;经济衰退了次贷公司资产就会像自由落体加速度贬值。面对不确定性的决策,也许就是不能“以结果论英雄”,因为我们已经永远失去了重新决策的机会。希腊人对“人不可能两次跨越同一条河流”的观察,用在这里也许最为恰当。


在不确定的世界里决策,可以学习


但是,我们还是必须过河。尽管这一次和上次也许完全不同。


近来,用阴谋论解释我们面临的危机、诠释不确定性的观点很多。总结起来,大都是说有一小批人可以通过算计、密谋而集中财富,搞垮对手。我们面对的世界真的这么简单吗?我们对外部世界的控制力真的能有这么强吗?看看眼下不断扩张、蔓延的全球经济危机、AIG倒下了,独立投行已经不存在了,美国最大银行都要靠国家入资才能避免崩溃。像Nasdaq前主席这样耍小聪明的小规模的阴谋是存在的,但面对全球经济的系统阴谋是没有人能做到的。今天,包括美国政府在内的最大组织都无法把握自己的未来,也就更无法影响对手的未来。


全球化和信息化已经彻底改变了这个世界。今天,我们面临的不确定性已经超越了国界——全世界几亿人以光速收集信息,做出自己的理性和感性的判断,再以光速把自己的快乐和愤怒的决策传回给全世界。我们的决策还从来没有如此相互依赖过,我们的决策也从没有如此互相影响过。在我们称为InfoGlobe的这个系统变得越来越复杂的时候,我们每个人的信息处理能力和方法还停留在一对一的阶段,还没有达到完全理解我们的复杂系统的程度。从基因上看,我们与2000年前的人们并没有什么差别,我们的基因与大猩猩的基因的差异也小于10%。InfoGlobe让我们每个人成为一个大系统上的大大小小的结点和HUB,我们也因此创造了一个覆盖全球的“大力神”。眼下的这场危机,也许仅仅是我们对它的理解和了解的开始。


但是,我们的运气也许没有那么坏。从上个世纪初至今,对于不确定性,对于人类认识的局限与思想、决策和行为的关系,有一批学者已经进行了卓有成效的研究,也有许多实践者进行广泛的实验和实践。塔勒布显然受影响很深,并在《黑天鹅》中做了一些讨论。在另一部书《FooledbyRandomness》中,他如是说:“过去两个世纪以来,谁对经济思想产生了最大的影响?不是凯恩斯,不是马歇尔,不是萨缪尔森,更不是弗里德曼。答案是两位非经济学家,两位关注内心世界的研究者,丹尼尔·卡尼曼和阿莫斯·特沃尔斯基。”塔勒布提到的这两位是2002年度诺贝尔经济学奖的获得者,获奖原因是对“不确定性条件下的决策”的研究。


在不确定的世界里决策,首先要正视我们自己的局限,像五百年前的农民一样敬畏不确定性。而后,我们就可以一起学习、一起探索、一起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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